聂学剑
周末，去朋友承包耕种的百亩葡萄园观光。时值仲夏，一串串葡萄碧玉般坠满枝头。乍一看去，满园整整齐齐的葡萄架俨然一列列等待检阅的士兵般庄严可爱。我们去时，整个葡萄园静悄悄的，铁丝围成的篱笆墙里一派郁郁葱葱，繁枝茂叶里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。
打朋友的电话，才知道他们夫妻和两位农场工人在园子深处给葡萄“落果”呢。落果，想必一定是栽培葡萄的专业术语，沉浸一个行当久了，不知不觉间就会流露出一两个术语出来。在外人看来新鲜，于他们则还没有意识到，因为他们每天都在使用这个术语沟通交流。不一会儿，朋友风尘仆仆地拨开茂密的枝叶，出现在我们面前，手里还拿着一把造型小巧独特的专用剪刀。跟着他走进葡萄园深处，里面密不透风，弓背弯腰沿着一行行葡萄架走去，经他示意解释，才知道原来他所说的“落果”，是将一串密密匝匝的葡萄果实中，那些如樱桃粒般大小刚刚发育的葡萄连同它们的茎柄一起剪掉。原因很简单，再过半个月左右，这串葡萄就要成熟了，此间，葡萄粒们还要继续长大，如果不舍弃那些夹杂在最深处的小粒仔，整串葡萄都可能因为过于密实而全部半生不熟，甚至腐败坏掉。
朋友现在已然是种植专家。他介绍说，其实一株葡萄从春天的发芽到夏天结果，其间还要历经剪枝，打杈，摘花，及至落果，这些所有的环节，都是做“减法”，优胜劣汰，去粗取精。就在这取舍之间，才能保证葡萄的健康成长和精准收获。我们饶有兴趣地听着，从他的手里接过那把特制的剪刀，深入一嘟噜数以数十粒计的葡萄串里搜寻，果然发现在一颗颗匀称硕大的葡萄串内部，还有大小不一都在争抢着成长的小粒儿，最小的果然只有黄豆、樱桃般大小，从时节来看，这串葡萄成熟已指日可待，完全等不及那些小粒仔成熟了。如果要等这些小粒仔长大成熟时，这些原本大粒的葡萄早该熟透腐朽落地化作泥土了。这或许就叫计划生育、舍卒保车吧。
我们模仿两位技术工人的样子，一粒粒地寻找那些鱼目混珠于每串葡萄的小粒仔，像做手术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它们“喀嚓”“喀嚓”地“杀”掉，手起刀落之间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和成就感。那些小果子们应声落地。“落果”，这个词真的很形象。
夕阳西下，葡萄架下依然闷热异常。汗水不知不觉间已浸透衣背。这些小小的葡萄仔粒当然也是果实，其实它们本来没有错，只是因为错过生长时机，就必须面临被狠心剪掉的命运。蓦然间，我为此惊出一身冷汗。由此，我想到机遇，只有赶早，赶巧，赶对时机，在正确的时间，做了正确的事情，才有可能修成“正果”啊。
人生中有多少的“喀嚓”啊，从一株葡萄仅仅几个月的“果生”来看为期几十年的人生，那些被剪掉的枝叶，打掉的杈儿，摘掉的花朵，以及强行落掉的果实，哪一次行动都是一场淘汰，貌似残酷，却是必须。只有那些向阳、茁壮、坚强、优秀的部位才会历经这一次次洗礼，最后才不至于沦为落果的命运。由此我想到，与“落果”相对的是“落实”和“成果”两个词，它们一动一静，才算修成正果啊。这像极了人生中一场场各种形式的“考试”，只有阳光、向上、正直、朴素，才承受得了人生中无数次的洗礼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