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味

来源:幸福家庭 ·2018年09月08日 21:17

宗彩虹

棉茧头

棉茧头,又叫白蓬,淡绿色,身上披白毫,卧趴田问地头,外形与蓬蒿相似,掐下茎有白色乳汁顺着手指缝流淌下来,凝固后黏稠。本地人常用来做菜粥、摊饼。还可做青团,这功用和绿苎头相仿。

清明前万物生长,天清地明,这时做青团孝敬祭拜先人。但绿苎头要用生石灰“炝”,比较麻烦,棉茧头只需滚水焯一下,剁碎直接揉在米粉里,做的青团比绿苎头还香。绿苎头团子是香得浓烈,绿得发亮,但棉茧团香淡而悠远,是另一种迷人。

上笼蒸去!柴火架在灶膛,不出半个时辰锅上热气又白又粗,满灶头都罩在雾里,青团就像新嫁娘一样可以掀盖出笼了,野菜糯米加上细沙绵甜核桃花生馅,各种浓香袭人!还可下水,水开后放青团,煮至青团浮起,再滚一滚就行。揭盖看那团子,水灵灵,青绿中夹杂着点点墨绿的细小草叶的样子,仿若地气上升,青草和叶芽在纷纷春雨中拱出地面的样子。

就着锅吃春天的意境,感觉自己成诗人了。舀一个进碗里,养眼的碧青,到碗里团子还要就势翻滚两下,咬一口,各种奇异香气黏在牙舌上,好吃得要死!一口一个,几天不吃就抓狂!

有人用青麦汁做青团,有用艾叶,还有用鼠曲草、马兰头、茼蒿、青菜、浆麦草、南瓜叶。馅,有雪菜肉丝豆干的,有笋丝雪菜的,还有一半细沙一半芝麻的,各种混搭,随人兴致和口味调配。有人说青团有一种糖炒栗子味。不过最可口的还是用棉茧头,甩艾草团子几条街!棉茧头不能坏根,根部割断,再也长不出。

臭莱大头

此物是我的最爱。尤其疰夏的人,吃臭菜大头开胃。

过去村里每户都有几只丁山大缸和瓮头。其中一只瓮头一定常年在灶头边,上面合只碗。拿起碗来,一瓮黑黝黝臭咸水,一群苍蝇立即飞过来嗡嗡。炒菜时,如苋菜梗、腌菜、长豆、南瓜、四季豆、葫芦,铜勺舀点臭水沿锅滑一圈,菜就有特别的臭鲜,又臭又香。臭水密封着,可还是常常浮游着不少白色活物,这是蛆,真不知那些苍蝇怎么就干下了这等好事!当家的主妇倒见怪不怪,伸手捞了甩门外,每到用臭水时都要捉一遍。平时就视而不见,不觉得恶心,也不像没见过世面的少女那样发出惊厥尖叫。

臭咸水是腌咸菜渍出的卤水。咸菜有两种做法。四五月芥菜成熟,枝叶壮大得像哺乳期女人,茎像白萝卜使劲凸鼓着,茎上的皮稍有碰撞就有汩汩白乳流出,鼓胀得像急于给谁哺乳。这时割了菜,菜叶切碎,均匀摊开来,晒一天就可踏咸菜,这叫做瓮头菜。人家咸菜开瓮出气后可能会发黑,我家瓮头菜任何时候都是金黄韧鲜。人家男劳力踏咸菜,我家是母亲上阵,她把自己做这事称为“穆桂英挂帅”,有这么了得吗?反正她自鸣得意。母亲凡事都要观天象掐日子看时辰,连踏咸菜也是,边踏边念咒语,还要讲山歌。踏毕咸菜,母亲每次焚三支香,算是贿赂过天地。她踏咸菜的诀窍不知是不是在这里?反正她踏的咸菜,总是被邻居—借再借,有借无还。这种咸菜比较干,烧时照例要沾水。

另一种踏法,要拿出家里最大的缸,考究人家的缸面上堆龙描凤。菜不用切,整棵挂在绳子上或铺在竹床上晒,门口小板凳上还搭着两棵。缸里铺一层菜,再铺一层盐,再赤脚进去踏几圈,一直把菜铺到缸口,加上一块大青石压着,村里家家门口都有这样一块石头,闲时坐着晒太阳,都被磨得明光锃亮。我家的石头有年代了,是我太太太公传下的,得了几代人的精神气,踏出的菜,特别的嘎啦蹦脆,我母亲说换别的石头万万不行。这咸菜腌了些时日,慢慢就有卤水渍出,卤水另外装小瓮,就成臭咸水,投入芥菜梗,粗的对半切开,切成块状;入笋老头、苋菜梗。几天就成可口的臭菜大头。锅里放大蒜子、红辣椒,煸出香味,放入臭菜大头翻炒,放少量醬油焖会儿,—盘臭菜头烧好了。别看臭菜头皮厚,里面水嫩有嚼劲,咬起来吱吱响。但烧煮的时间不可太长,否则就不脆了。臭大头吃完了,卤水也留着,越卤越臭,奇臭!用来炒菜特别鲜香,带着一股生津的酸。类似臭豆腐、榴莲,有人闻着掩鼻,喜欢的人则爱死了!我遇到一个浙江男人,他随妻子来宜兴,在我家小区门口开了个不起眼的黄鱼面馆,我没有爱上他的招牌黄鱼面,倒是喜欢上他的酸汤鱿鱼面。他在海边长大,弄得到野生黄鱼新鲜鱿鱼,这还不稀罕,稀罕的是他用淘米水发酵出一种臭水,没有臭咸水那种奇臭扑鼻,但是酸鲜。此臭水做成面汤,加上手工面的劲道,粉色健康的鱿鱼、香菇、木耳,小青菜里捣着海南黄灯笼辣椒(起初我以为是哪种南瓜),看着就涌口水,更别说吃了,尝一口,鲜到叫人眉毛都掉光了。我问他做法,他迟迟不肯说。小店生意不错,做的都是回头客,他说还在研究新卤水,可能要用上黄鱼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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